关声

清：

    昨日收得贵校壹佰壹拾周年校庆请帖一封，笔力之熏灼、言辞之干瘪依然如旧，令人发笑。见字如晤，若见故人，喜不自胜，于是立刻提笔回信一封，反复掂量后又觉得当亲手交予你，便干脆揣来参加校庆晚会。如无意外，你收到此信时该已入夜了。

    首先，请帖背面叱我最近来信怠慢的脚注小字可未曾逃过我眼——我校的近视度数，怎么也该比技校低上些——脚注措辞文气十足，却是以客气寒暄之名行强词夺理之实：说得却似清先生平日对我多有问讯一般！

    我兴起时常常三天两头挥上洋洋洒洒三张信纸，清先生倒是常常十天半月地不见消息，有时连简讯也不回上一封，等得我好是辛苦！公元壹仈年我过天年，到头来也只见得你摆一道官方演讲，更是敷衍！那晚若不是有荷塘的一番表白补救，我可定是要记恨着先生了呢！

    ——玩笑尔，我北大一向兼容并包，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置气。不过是多去清芬园蹭两顿饭罢了，顺带再要清先生多带两份小眷村的不知春来，半糖、去茶冻、多雷梦，陪我到石舫上赏景去而已。

    说到景致，今日我校官方发的图文可曾看过了？我为清华园拍的风景照可还看得过眼？文案我修改三番、精雕细琢，把北清建筑一对对配上更是花了好些时日，生怕构图和色调入不了美术专家的法眼。我这篇祝词，清先生可还喜欢？

    我看其他学府的祝词一水儿地套用模板，空洞疏浅，无聊透顶，一大排看下来，还真只有我校自出机杼。不过也是，放眼四海，能与清先生比肩而行的本就不多，我北大姑且算一个。不过，近年来能让我亲自操刀润色的文章也甚少，这次校庆祝词且算一个。我也不问清先生要润笔费，带我去观畴三楼简单餐饭如何？

    近来燕园学子多忙于期中，我亦忙得晕头转向——自打我校食堂旁边的小白房遭了拆迁，又赶上贵校延了热水供应时长，燕园的小兔崽子们便酸得很，变着花样儿地敲打我，把那什么bbs树洞知乎微博闹腾了个遍，小嘴叭叭得头头是道，小手挥得相当指点江山，简直跟上世纪那帮闹革命的小东西一个德行。倒不是说我不爱他们这样——北大青年若不发声，那该是何等希望沉沦的国度，我不如关门封校一走了之——但他们可实在是太折腾，给我这眼看要壹佰贰拾叁的老人家添堵。教师们亦不安生，整日批来批去，你斥我置信度低，我骂你望文生义，为一个偏门领域的学术观点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我依然爱这帮混小子。无论是五四掣旗奔走大声疾呼者，还是随西南联大跋涉山水弦歌不辍者，抑或是当代遍布环球声震寰宇者。想必清先生亦然。他们是我们的过往，现下，和无限未来。说他们是我们的一切也不为过的。任何时候，国都当是少年的国，标签和旧誉皆为陈迹，空谈积淀和经验是要不得的，老一辈空口指点前沿更是要不得的。因而现今，国内对我北清名头趋之若鹜一事，我深感忧虑。

    两校一旦风吹草动，舆论便闻风而至，横骑在我等头上，对微末小事大加评议，拔升至家国情怀，单看其文，时而以为我二校已是世界一流，黄金屋千钟粟应有尽有，为环球领先之弄潮儿；时而以为我二校已堕为西方走狗，学术英才凋零，学术造假横行，学子整日勤学苦练，不过为捞个文凭出国投奔英美而已！

    国人印象如此刻板片面，实乃滑天下之大稽！可悲！可叹！

    我北大一届高校尔，无钱无权，除却育人，平心而论，于家于国无甚分量。但当我望着燕园里来往的那些新鲜面孔时，总是十分感动，心胸甸甸且笃定。

    燕园是极小的，每寸土地都被学子用双足丈量，微小的梦想于此破土出芽；燕园是极大的，包罗九万里山河，包容绚烂思想，包纳民族的脊梁。我不知道他们将去往何处，在哪里扎根钻研，抑或长久漂游，但我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些人——分量不少的一些人——会永远在路上，为他们灼热的理想奔走。

    清先生！下次你重访燕园的小径、我再临清华的草地时，这学子早已换了一拨，这世界早已换了人间，时代车辇辘辘向前，但这园子里的精神依旧滚烫。而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与往昔的那些峥嵘岁月一样！

    等待吧！再等待吧！再待贰拾年，伍拾年，或佰年，待到那时，我二校将屹立于世界高校之巅，我国家将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再待伍佰年，壹仟年后，或许北清皆已不复存在，届时一切秘密将安全无比。待到那时，人们才会得知掩藏的灵魂，关于两个自由生命间最美妙的可能。

    或许他们会惊叹于我二人漫长而波澜起伏的生命，从我们的往来书信中找到新的谈资：两个风雨飘摇中诞生的孩子，一段燃不尽的战火，一场千里跋涉的弦歌不辍，两个暗中较劲、相辅相成的少年，携手登攀废墟上升起的辉煌，雄狮复苏，龙战于野。

    再过千百万年，我们将被时间风沙所掩埋，如所有虚构角色一般，成为飘渺传说，而非两个有灵魂有思想的生灵。

    但，清先生，你要记得，贰〇贰壹年肆月贰拾陆，北大祝你生辰快乐。过往时日，及未来流年，皆有我。

    现在，请搁下信，来寻我。

    我正在荷塘边赏月，荷叶对我私语，说想见你。

    就此搁笔，敬祝时安。

                                          贰〇贰壹年肆月贰拾伍夜

                                                            北 沐手恭书

                                                                于静园

 极限祝清华生日快乐。

夹杂我个人的一些思考。

考据党可以仔细查一查里面各种清北圈内细节。打包票，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