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声

你要快乐啊,你就会得到你那朵红蔷薇的。
对网络女爹:管好你自己

【ER】圣诞快乐,安灼拉先生

简介:五次安灼拉错失了认识格朗泰尔的机会,一次格朗泰尔终于躺平了。

警告:双视角第一人称,是5+1庸俗文学也是报丨社文。大悲/法扎/法罗朱/法红黑元素混杂。现代中学AU大量私设背景。

弃权:基本是整原创了,这个OOC到快成为OC的R大概可以属于我了。(雨果先生说他同意了,他说只要我不拐走安灼拉就行。)


全文1w一发完



是非主流5+1文学,您还是想要看下去吗?






您依然决定看下去吗?先挂上BGM《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体会一下吧。






既然您坚持,那好吧。祝您快乐。





《圣诞快乐,安灼拉先生》



“我以死者的名义,控告您无视爱情,忽视追求幸福的责任,一味逃避,唯唯诺诺。您应当被判处死丨刑,您将被判处终身孤寂……”

 

“……而我呢,有时很想呼号:我怕,我怕,爱我吧。”

 

 

 

Chapter 1

 

 

你于10月21日周六上午1:52 收到了来自 未知 的通话请求

拒绝 / 接听

——通讯连接中——



“Allo,请问是自丨杀热线吗?”

“什么?不,这不是什么自丨杀热线。我是巴黎中学校园心理健康中心的志愿者,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哦,是您。真是意外。是这样的,我想咨询一件事情。”

 

“您请说。”

 

“我喝醉了。我烂醉如泥。我看到一位温柔美丽的小姐从街角路过,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落到她身边,她会愿意吻我吗?不,这或许太过分了,只是让她抱我一下,可以吗?”

 

“先生,请您——”

 

“R,叫我R。”

 

“好的,R。你听起来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你愿意多跟我聊聊天吗?我喜欢你的语言方式。”

 

“啊,语言。在众多丧失中伸手可及的、近身的未丧失之物,这唯一保留的东西:语言。是的,这东西,语言,终究还是保留下来了,未被丧失。但它必须经受它自己的回答的丧失,必须经受可怕的哑默,必须经受带来死亡的谈话的千重黑暗。它经受这一切发生的过程。经受并得以重见光明。在那些日子和在那些日子后,我依然尝试用这语言写我胡扯八道的诗,为了说出来,为了确定我的方向,为了认清我在哪里,我往哪里去,为了勾画我的现实。哦,我还想再说下去,但是我的杯子空了,呃——”

 

(倒酒的声音,打碎玻璃的声音)

 

“Putain……血又咸又苦。”

 

“你受伤了吗?R,告诉我你是否需要帮助,你在哪里?”

 

“只是一点小小的划伤,别打断我。虽然您的声音好听极了。我在哪里?我哪儿也不在。听我说,也许我其实并不存在,直到有人目睹我生存;也许我并不能诉说,直到有人能理解我的语言。从本质上来看,只有被人爱时,人才真正获得了生命。”

 

“人们都会爱你的,R。你的诗很美,那就像是……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一样。”

 

“您的声音真温柔。即使您是在对地狱说话也这么温柔吗?”

 

“如果一个人不相信地狱,那么天堂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

 

“你爱我吗?”

 

“什么?”

 

“你刚才说,‘人们都会爱你的’,那你呢?”

 

(笑声)

 

“……不讲道理的家伙。”(低声)“我听到你笑了,R!”

 

(笑声逐渐转为剧烈的咳嗽,接着是呕吐)

 

(声音突然紧张)“R!R你还好吗?告诉我你在哪儿!”

 

(几乎窒息般的剧烈喘息,痛苦异常的干呕)

 

“你还好吗R?和我说句话,你在哪里!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嘶——啊,哦,没什么,我还以为酒瓶碎了呢。只是刀子好像不小心跑到我手心里了,它原来明明不在那儿……”

 

(呻丨吟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铁锈味……真受不了。”

 

“上帝,算我求你了,R,别再伤害你自己!我爱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爱你。你不是说我的声音很好听吗?那就多听一会儿,什么也别做只是听我说话好吗?!”

 

(虚弱的呕吐声)

 

“您真美,阿波罗。”

 

“你甚至都没见过我。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去见你好吗?”

 

“您美得像一封过时的情书。看看您,便不禁有零零碎碎的念想从我心中抽枝生芽。”

 

“随你怎么说。我要见你,现在。你在哪儿?”

 

“你每天都会见到我,只是你从没留意过。你和你漂亮的ABC朋友们。你们不会忍受得了我的……嘶,这有点痛了,我大概要死了,感谢上帝。”

 

(急促的喘息,小动物般微弱的呻丨吟)

 

“操,R!你在哪里啊?别这样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相信我!”

 

“没有任何事会真的好起来。”

 

“不,你不能这么想。会好的。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我想抱抱你,好吗,千万别做傻事!”

 

“真暖。我快记不起来上次有人说想抱抱我是什么时候了。可惜……”

 

(声音消失)

 

“可惜什么?”

 

“说话呀R!”

 

“别走,好吗?”

 

“R!!”

 

——通话挂断——

未知于10月21日 周六上午1:58 结束了此次通话



你于10月21日 周六上午1:58 拨打未知的电话

——通讯连接中——

您所拨打的号码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通话挂断——


你于10月21日 周六上午1:59 拨打未知的电话

——通讯连接中——

您所拨打的号码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通话挂断——


你于10月21日 周六上午2:02 拨打未知的电话

——通讯连接中——

您所拨打的号码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通话挂断——

 

 

Chapter 2

 

 

第一次遇见他,是我转学到巴黎中学的第一天。我穿着过大的校服,一边扒拉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一边把卷好的大丨麻塞进储物柜里。他就是在那时候从我身边路过的,神态激动地和他的朋友们讨论着什么。

 

“……如果我们也不去做,这件事又会有谁来做呢?我们不能指望校方主动意识到这一点。”我模糊听见他这样说,声音坚定而威严。然后他提到一些对我而言过于邈远的词汇,“希望”“平权”“静坐示威”和“勇气”之类。他挥舞的胳膊无意间擦过我的肩膀,我手里的代数课本掉在地上。很难说我那时是不是故意的。他帮我捡起了书,笑容是温暖但青涩的,一条太阳图案的卫衣链在纯色校服T恤外摇晃。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抱歉,我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下一秒他的朋友们很快又把他拉入热火朝天的讨论之中了。我听见他们喊他安灼拉。安灼拉,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我从那时起就开始留意他了。

 

第二周,安灼拉作为学生代表在周会上发言,修剪了过长的头发,少见地穿了衬衫和西裤,熨地笔直服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古龙水的味道在他周围铺展开来,若有似无地包裹住了我。这一切都把他打扮成一个坚定成熟的大人,之前青涩温暖的印象突然之间模糊成了幻觉。说到激动处,他握拳摇晃小臂,抬起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的机械表。真是一块精致漂亮的手表,衬着他精瘦又结实的手臂和手腕突出的骨节尤其迷人可爱。以至于我无法劝说自己移开徘徊在他周身的视线。

 

几周后,我听说他和他的朋友为女孩们争取到了在校园里自由穿超短裙和吊带上衣的权利。

 

那个初秋,母亲酗丨酒酗得更凶了。眼角细密的纹路像是初春的藤曼一样蔓延开去。我不经常回家,一是不想体会酒瓶打碎在额头上的感觉,二是不想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加衰老。仔细想想,那时我对她几乎是有点怜悯的了。

 

至于我呢,我从来没去想过自己老去的模样,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长大。似乎在潜意识里默认自己是来不及走到那一天的。然而无论经历转学多少次,我依然没能习惯这种转变。以至于我不再试图融入。周遭的一切都在逼迫我成长,逼迫我承担责任,逼迫我抛弃幻想使用逻辑与理性。我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暗示感到恐惧,为逃避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关于安灼拉的某种黏稠情绪里。

 

每次我路过教学楼门口,储物柜旁边,安灼拉的影子和脚步声仍然回响着。他所经之处有某种东西在继续颤动,一些越来越微弱的波纹在空气中蔓延,如果留心仍然可以接收到。有时我会想,我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格朗泰尔,我什么也不是。但他的声音穿过我的全身,时而遥远,时而强烈,所有这些在空气中飘荡的分散的回声凝结以后,便成了我。我信仰他就像向阳花信仰太阳。这种情绪是没来由的,像是黑暗对光明自然而生的渴望。

 

 

 

Chapter 3

 

 

巴黎中学图书馆侧边有一处漂亮又隐蔽的小阳台,四周环绕着细长而美丽的柱子。闲暇时,我喜欢在那里读书。毕业时我留了一些最喜欢的书在那儿以赠后来人。

 

有一个陌生的男孩子也喜欢造访那儿,喝酒或者睡觉,偶尔画画。学校里并不允许喝酒,可他总是大大咧咧地把酒瓶落在角落里。他喝得如此之多,以至于我很难相信他没有心理问题。但我每次试图和他聊聊时,他都会像个幽灵一样迅速地消失,以至于我从未听过他的声音。他在巴黎中学只待了短短三个月就转学去了圣罗兰,因此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有人告诉过我,但我给忘记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某个圣诞节假,我窝在阳台老地方读《资本论》。阳光如此暖软而马克思是如此滔滔不绝,以至于我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眼惺忪醒来时,我无意间往角落瞟了一眼。一个陈旧积灰的镂空地球仪放在阳台的角落里。光束从垂下来的藤曼枝叶间穿筛而过,黄昏天色黯淡流连在那些山川之上。离那个地球仪不远处,那个男孩儿靠着玻璃门坐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给一幅色彩鲜艳的画上色。玻璃隔绝了门里门外的声音。那一瞬间岁月很慢因果很淡,光照在昏暗角落里的星球上。那个黄昏场景真的非常非常美。记忆里,能与那个黄昏相比的,只有ABC的朋友们在阳台上为我庆生的那个冬夜。

 

我很想看看他在画什么,可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于是我垂下眼咳嗽了两声。再次睁开眼时,那个男孩儿已经又一次不见了。

 

玛蒂尔达打来电话,传来的声音却是古费和热安,吵吵嚷嚷地催我快出校门去“老地方”——他们打算在这个快活的圣诞前夜、在每个家庭晚餐前“没有家长和老师地快活一波”。“快来呀安琪,就等你了!”他们一边笑一边叫,背景音里夹杂着游戏特效音和莫扎特的尖声大叫“老师怎么了?我才二十五岁,还没到当爹的年纪!”

 

这对话是带着壁炉火光暖意和烤苹果派的香甜的。因此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收拾好书包下楼去。玛蒂尔达怒喝一声“putain,谁打我”然后丢下了手机,古费也全情投入了和大小姐的游戏激战。通话兀自进行着,那头罗密欧学长正在和莫扎特聊天:“是这样的,我和朱丽叶最近打算结婚,我们打算在巴黎举行婚礼。”

 

“哦,恭喜。”莫扎特听起来有点儿困惑。

 

“谢谢。不过……我想说的是,您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要结婚了吗,如果他决定了什么时候结婚,能不能早点告诉我?”

 

“我确定安东尼奥不会邀请任何和我有关系的人。任何。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对于萨列里教授不邀请我当然有一些失落。只有一点点。呃……其实我想说的是……朱丽叶可能不希望婚礼出点什么问题。”

 

“所以?你想说什么?”

 

罗密欧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我是说,为了阻止萨列里教授结婚您似乎打算做点什么。比如拉上您认识的那些摇滚明星弄瘫整个巴黎的交通,或者发动巴黎中学所有人上街去拦住他,每个人和他说一句‘莫扎特要我告诉你他爱你,所以请不要嫁给别人’之类的。然后这可能会导致我们也办不成婚礼,所以我觉得最保险的做法是错开时间。”

 

“你适合当个好莱坞烂片编剧,我的孩子。”莫扎特无奈地说,“那如果我站在直升飞机上说‘先生,如果您说我愿意我就跳下去’呢?你觉得萨列里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说‘我愿意’让我去死?”

 

说这话时他没有笑。

 

我忍不住打断:“莫扎特先生,我相信萨列里先生可能比于连喜欢拿破仑还要喜欢您。或许您应该先主动问问他结婚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毕竟这只是人们的流言……”

 

“得了,安琪。”莫扎特先生笑着说,“你连你自己的迷恋者都发现不了呢,就别给我出主意啦我的小阿波罗。”

 

“什么?”我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第一时间闯进我脑海的,不是储物柜边故意撩动发丝的那些安妮或维多利亚,而是两个月前那个打“自杀热线”的陌生男孩。

 

您美得像一封过时的情书。看看您,便不禁有零零碎碎的念想从我心中抽枝生芽。

 

“什么!安琪的迷妹?!”古费叫道,一阵稀里哗啦和哄堂大笑后,电话被摔到某处挂断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将手机塞进兜里,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去。

 

路过大礼堂旁边时,一阵渺远的钢琴声传来。前奏虽然清脆和美,但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悲伤,三分期待,三分失落,虚幻的不知所措,所谓“美即悲”。然后是一种类似于暗恋的感觉,求而不得且不敢表达,只能默默隐忍压抑,蓄敛聚力。高潮波澜壮阔、矛盾到极点,情感如泉如瀑地喷发出来,却又被自己的汹涌感情击倒。

 

这位神秘钢琴师的演奏是粗糙且急迫的,显然不是视奏,因而完全弹出了自己的节奏。中间有些段落记忆含混便用反复递进渐强渐快的主旋律替代,走音的钢琴被那股强烈至极的情感所催折。我情不自禁地顺着琴声寻找,一直走到准备室门前。门几乎是关着的,只留下半指缝隙。我试探着推门,发出一声嘎吱声响。虽然嘎吱声淹没于钢琴旋律,但还是将我自己吓了一跳。推门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以至于我终究垂下了手,只是默默在门外听着这场即兴演奏。期间,我试图用软件听歌识曲,但换了两三个音乐软件都没有成功。

 

旋律在宏大的盛放后走向终结,悲怆的挣扎逐渐终结于落寞的凋零。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

 

圣诞快乐,不知名的钢琴师先生。我心道,然后急匆匆地向外跑去。走到户外时,我才发现久久未至的雪花飘落了下来,冰凉地落在脸上。

 

这雪很适合圣诞前夜。


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晚弹钢琴的神秘钢琴师,也没有再遇见那个喜欢喝酒和画画的男孩儿。前者大概只是一时兴起,而后者在圣诞节假期后转学去了圣罗兰。

 

几年过去,阳台上那男孩头发的样式、眼睛的颜色、身高和体型都被我忘记了,唯一能记住的是他调配色彩时专注的姿态,以及温煦阳光落在身上的光影。那个黄昏留下的回忆虽然模糊,却还是十分美好的。

 

 

 

Chapter 4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

 

在我短暂的人生里,再也没有那样美的黄昏了。

 

安灼拉趴在他厚厚的《资本论》上沉沉睡着,我拿起画笔悄悄把微风浮动他的鬈发的场景刻印在纸上。日后我常常拿它作为回忆的原点。那是一封往事的遗书,日落的余情未了,以及走出校门回家过圣诞的学生脚下不停生长的风。

 

安灼拉突然咳嗽起来,眼睫微颤。我意识到他要醒了,于是从另一侧的玻璃门边偷偷溜走,慌乱之间路过大礼堂侧边准备室门口。那里有一架走音的钢琴、一把大提琴、两把吉他和若干废弃的曲谱。我打开门溜进去,灰尘的味道十分熟悉,像我小时候像某种阴湿植物一样生长的阁楼。

 

我坐在琴凳上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落下一根手指。走音的单音在小房间里回荡。

 

有第一个音就有第一个音节。当我把双手都落在琴键上时,一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就自然而然的流泻了出来。毕竟,这可是圣诞前夜——虽然我将在一个没有人不喝醉的家里度过又一个圣诞节。早已生疏的手指惊险地跳跃,滑稽又热诚,摇摇晃晃像是我跳上行政楼的玻璃穹顶一直走到大厅上空正中央。

 

爬上玻璃时我没有醉。我无比清醒,一扎黑啤一瓶白葡对我来说刚刚好。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脚站在钢铁梁架上,然后是另一只脚落在已经带了裂纹的玻璃上,慢慢站直,直到把身子挺得足够直,可以和史前在尼罗河边仰望星空的猿人一样无知大胆地行走大笑。我凌空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感受到脚下玻璃的微微震颤并因此兴奋异常。直到副校长在顶楼上猛敲玻璃,大喊“格朗泰尔你他妈的在干什么?你会摔死的!”。

 

走回梁架上的时候我全身都在打哆嗦。可是,上帝啊,我还是要说,行走在玻璃上的感觉好极了。我离一切都那么近又那么远。可以暂时抛开父母的破事和这所该死的中学,肮脏阴暗的倒霉阁楼和糟糕透顶的成绩单,以及无穷无尽的违纪、转学,再违纪、再转学。穹顶之下,安灼拉在和他的朋友们打羽毛球。我流畅地走到玻璃中央,站在他神祇一般璀璨耀眼的金发脑袋正上方。

 

那一瞬间,我希望世界摇荡、玻璃开裂。我希望整个世界成为罅隙,让我訇然坠落,一直坠落到安灼拉的面前,在他面前摔成一滩稀烂的血肉,殷红的血将落在他大理石刻凿般的面颊上替我触碰他。我愿意成为伊卡洛斯,翅膀上的蜡被太阳所融,跌落水中葬身大海。为了纪念伊卡洛斯,埋葬他的海岛命名为伊卡利亚。而我所需要的纪念简单许多,那就是让安灼拉永远忘不了我,直到十年二十年后还会提起,在巴黎中学有个在我面前滑稽惨死的疯子,他叫作格……格什么来着?哦,对,格朗泰尔。他叫作格朗泰尔。

 

在那个因为怕被发现而不敢开灯的破烂准备室里,近乎迷幻和发癫的腾空感和站在玻璃顶上是类似的。那一刻音乐突然命中了我。忘记的片段以主旋律的反复统统带过,就是要破旧走音的钢琴和颠三倒四的指法才对味。天旋地转中我回过头,发现安灼拉正倚在门口,把他的小提琴举到锁骨处,微笑着挥起他的琴弓加入合奏。同样的曲调,安灼拉的小提琴高上四个半音,我们的音乐相互缠绕相互交织,全世界唯一的声音。我们融为一体而成为完整的,不再有光明和阴暗,不再有地狱和天堂,不再有理想和虚无,我们的精神和灵魂被音乐联系在一处。在乐句的高潮中,我获得了永恒的救赎。

 

磕磕绊绊一曲终了幻想结束,我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的灰尘跳完终曲、缓缓降落。

 

我把手指砸在琴键上,伴随着那声悠长的訇然声音,很慢很慢地笑起来。

 

许久之后,我用所有的勇气轻声说:

 

圣诞快乐,安灼拉先生。

 

把手指从钢琴上抬起来耗尽了我的力气。我蹒跚着提上画夹和背包,走出门去。校园里几乎空空荡荡。我看到安灼拉,穿着他的棕色大衣,正一边接电话一边小跑着走出校门。雪花落在他的金发和肩头。

 

有一瞬间我几乎鼓起勇气走上去告诉他一切,向他倾诉我的所有痛苦和腐烂,告诉他我就是那个打自丨杀热线的疯子、在阳台上喝酒的流氓、在破破烂烂的准备室里弹钢琴的傻瓜,告诉他我又要再一次转学了,那么离开之前我是否能抱他一下,给他画幅画像呢。他说过“我想抱抱你”,他说过的,不是吗?

 

可我实在是太疲倦了,因此不再试图去想那些没有必要的事。我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望着他走出校门,走出我的视野。所有生命的美丽化作一句“圣诞快乐”,然后满天飞舞起洁白的雪花,飘落这世间每个干净与不干净的角落。

 

 

Chapter 5

 

 

好吧,每个故事都注定有一个结局,无论你是否喜欢。

 

有时你甚至会把最后一页撕下来丢进垃圾桶,只因为你希望故事在你心中永远延续,可是不管你看还是不看,结局就在那里,你无法改变它的存在。比如罗密欧和朱丽叶终究因为家族恩怨未能成婚,在私奔到布拉格的路上被朱丽叶叔父派人捉住并遣返回国;比如于连和玛蒂尔达的生活是无穷尽的争吵,他们数次签下离婚协议,又数次把它们撕成碎片,像一对猛兽一样撕咬纠缠;比如萨列里教授在五年后牵起一位金发姑娘的手印下一吻,莫扎特穿着他最漂亮的礼服,在仪式上亲自弹琴奏乐,在宴会上举杯露齿大笑,没有发动全中学的人告诉萨列里“莫扎特要我告诉你他爱你”,也没有登上直升机以死相逼阻止对方说“我愿意”。

 

在萨列里教授的婚礼上,我和沃尔夫冈——三十岁的他依然拒绝被我们这些学生叫作莫扎特先生或者教授——聊起了许多关于巴黎中学的旧事:ABC朋友社在校园里张贴平权海报,我和公白飞惹怒政治教授被罚站,校园里那三只花斑小猫被埋葬在蔷薇花丛,愚人节的无聊玩笑,在校乐团拉小提琴的回忆,我在小阳台上读书的习惯,某个平安夜的神秘钢琴师,等等。沃尔夫冈显然对最后一件事很感兴趣。我尝试着哼唱那段让我印象深刻的主旋律,这位音乐家在三秒钟内给出了答案: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什么?”

 

“这曲子的名字。《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莫扎特掏出手机搜索这支曲子,将耳机分给我一边。听到前奏的那一秒,我立刻意识到就是它了,就是这首曲子。

 

“在一般学钢琴的人眼里,跳音总是活泼欢快的。但这首曲子不同,起手悲凉压抑,高潮波澜壮阔,最直击人心的那二十秒旋律悲怆到极点,却偏偏用跳音演奏,是不是多少有些讽刺?”沃尔夫冈笑着说,眼里眸光闪烁:“真想知道是谁弹的这首曲子。还是在平安夜。真是有趣,有趣极了。你为什么不推门进去看看呢?”

 

“我想,那时候推门而入多少有些冒犯。而且我正忙着去和朋友们见面的。”我顿了顿,看到他一脸迷茫,又补充说:“那天的聚餐您也在的。飞儿古费于连罗密欧他们都在。”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是那一年呀,那年我们都在呢,你迟到了足足半小时,古费把你的那份松饼都吃光了。”沃尔夫冈笑着摇摇头,“你耽搁得可够久的。不过,理性行事恐怕会错过不少东西呢,我的安琪。比如那个叫格朗泰尔的男孩儿,你答应他了吗?我好奇得要命啦。”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抱歉,但我确实不认识任何一位格朗泰尔。”

 

他不同寻常地沉默了一会儿:“那真可惜。”

 

“我……很抱歉。”

 

沃尔夫冈耸耸肩,看向别处:“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我怪异地察觉,他似乎正透过这段对话与他人交谈。

 

“您为什么会觉得他……和我有关?”

 

“啊,这简单极了。”他轻轻说,“每次你看向别处时,他的目光总是落在你身上。”

 

我在心里将这句话反复默念了数遍。


“希望他现在一切都好。”最后,我这样说。


沃尔夫冈长叹一口气:“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


“是啊。都过去了。”



 

 

Chapter 6

 

 

我把那些画又拿出来,每张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和一封信一起塞进那个大信封里用火漆封好。等我死后它们便会寄到巴黎中学,由随便哪个善良的老师转交给他。我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期待那些画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时安灼拉的表情。短暂的三个月里,每一张每一张都是他。起初是他的眼睛、他的微笑,后来我开始把他的特性赋予天使,赋予圣婴,赋予鲜花,赋予天空和波浪。我喜欢他像是喜欢某种意象。也正因如此,我现在可以这么顺利地把他回忆出来,用笔写下来,写得这么多、这么长,因为他已经变成一打文从字顺的流畅文字了。然后他会长久地记住我,像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那个可怜又可恨的男主角一样。圣诞快乐,安灼拉先生,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这个陌生人叫作格……格什么来着?哦,对,格朗泰尔。他叫作格朗泰尔。

 

我在圣罗兰度过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没有读大学。事实上我稀烂的成绩单甚至不足以让我顺利毕业,还好校长是位心软到昏头的可敬女士。我在蒙马特高地的画廊和酒吧里找了活干,但总是待不长久。最可笑的是,巴黎美院的院长在看过我的一幅画后给了我一个进入美院旁听的资格,但我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翘掉了大多数课,他不得不满怀遗憾地放弃了我。

 

后来,关于《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我听过无数技巧高超的演绎,甚至去了坂本龙一的演奏会。我画过无数更绚烂的晚霞,我见过无数更亮更圆满的月亮。可是那一夜青涩的痴狂与热忱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天黄昏的逍遥静谧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夜清冷的月牙再也没有回来。正如我那为数不多的、充满希望的少年岁月再也没有回来。

 

在巴黎中学的那段时间,我很喜欢一本小说,《奇风岁月》。每次我拿起这本已经被我翻得破烂的厚书都会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第八百遍。奇风岁月。奇、风、岁、月。翻译得多妙啊。奇,风,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那段时间的词语了。奇风岁月。

 

我犹豫了一下,把那本书的封面撕下来也塞进了那个大信封里,端正地摆在桌子上,然后摸出药瓶。那一瞬间我突然回忆起第一次遇到安灼拉的那个初秋,并因此产生了无比巨大的感动,像个真正年轻无畏的少年,感觉前路全由希望与光明铺就。我有些哽咽,仿佛一块实体划过气管,就要从喉咙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无可抑制的冲动,想飞奔到他身边,想握住他的手臂表白自己,或者只是假装偶遇走到他旁边,自然大方地跟他打招呼。

 

于是,在和朋友家人的通话之后,我做出了一个任何真心想要离开的人都不会做出的举动——我拨通了巴黎中学心理中心的电话,我的自丨杀热线。接线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声,例行公事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随口胡诌了一个关于伊卡洛斯的故事,口齿伶俐思路清晰——我为了做出重大决定而一整天没有喝酒。最后是我自己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一边望着窗外的雪花一边暗自发笑。

 

是啊,我怎么会忘了呢,安灼拉和我一样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我坐在那儿,开始回味安灼拉的声音。那声音真是太有感染力了;还有他的微笑。那是我苦大仇深的眼里永远无法留住的笑容。当然,作为一个陌生人,我也没有资格去留住。

 

最后我把信封用裁纸刀切碎了丢进洗笔的水桶,色彩打着旋儿晕开。我重写的信件十分简单,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简短到只有一句话:


圣诞快乐,安灼拉先生。

 

窗外雪花飞舞,楼下百货店一遍遍地循环着圣诞欢歌。所有生命的美丽化作一句“圣诞快乐”,然后满天飞舞起洁白的雪花,飘落这世间每个干净与不干净的角落。

 

 

Chapter 7


有一件情丨杀案,西蒙唯妙唯肖地表演了审判全过程,学到辩论激烈时,他站起身,用一根手指直指大笑不止的宝珥:

“您也有罪责,我控告您没有尽到人道的责任。我以死者的名义,控告您无视爱情,忽视追求幸福的责任,一味逃避,得过且过,唯唯诺诺。您应当被判处死刑,您将被判处终身孤寂。”


他住了声,一口气干了一杯酒。宝珥没有制止。


“多可怕的判决。”她笑着说道。


“最重的判决,”西蒙说道,“依我看,没有比这更重,更不堪设想的判决了。没有比这更令我恐惧的了,而且对所有人都如此,不过谁也不承认罢了。而我呢,有时很想呼号:我怕,我怕,爱我吧。”


“我也一样。” 宝珥仿佛不由自主地说。



——弗朗索瓦丝·萨冈《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FIN



大家好,我的5+1从来都是刀的(鞠躬。

可以数一数,没数错的话详写的应该确实是有五次。

我先自鞭挞自己的OOC。请您轻拍!

感谢每一条评论!


如果受伤了可以移步合集里另一篇平安夜甜蜜ER,全糖去冰。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圣诞节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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