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声

你要快乐啊,你就会得到你那朵红蔷薇的。
对网络女爹:管好你自己

【北大相关】心火

梗概:由五四一百二十四周年所想到的

字数:4k

赠 @北筱 ,遥祝高考顺利!

希望我们都能坚定而勇敢地追寻自己的道路,不论身在何方。



五月四日,就是纪念校庆兼辅导员们定点爆破各歌会群的那一天,我独在静园草坪徘徊,遇见A君,前来问我道,“关老师可曾为五四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关老师还是写一点罢; 我们放假时就很爱看老师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写的故事,大概是因为往往又臭又长之故罢,读者一向就甚为寥落,我又是一名学理的苦哈哈女大生,被实验消磨大把时光。然而在这样的刻板生活中,每年五四我都是要写点什么的,她也很是爱看。我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我母校之发展、于历史之轨迹毫不相干,但在我一小小个体,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

 

前两天和朋友B君坐在未名湖畔长椅上夜聊,暑气沉降,凉风丝丝。湖畔四周灯光映下,照在水里,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块湖水都给冻起来了似地;蚊虫声却嗡嗡绕耳,偏生我又穿短裙,只好一边发言一边挠腿上肿包。B君正是在这样奇怪的气候里与我闲谈。她称不喝酒,我便也止住了,只借着先前的酒劲侃侃而谈。B君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时不时点评一两句,也总是夸赞而非批评,比如说我充满热情。我揉一把脸,确实发烫,归咎于低度酒,和B君一起发笑。

 

我其实并不擅饮,也绝非酒徒。喝一点小甜水,也就是给脸颊添一点热气,给手里添一点冰水。和一群朋友仰头对着星夜大肆发狂高歌,于是星星落下来了,碎成一片片坠在湖面上——这就是夏天了,和我的朋友、新绿杨树、薄雾般的紫藤萝一起被囚在燕园里的夏天。


自然,偶尔也想起幼时,小人儿背一小画板去写生。烈阳闪耀里,在村落间、栗林里漫步,坐折叠椅上,用水彩存下落在窗花上的叶影,稍纵即逝的流光溢彩;温暖的夜里,我在红旗渠山头那些开着的门窗前一直坐到很晚,山里的夜黑得像沥青一样粘稠,像光滑的地板一样干净。一点杂光都透不出来,一点杂音也没有,让人害怕又激动得发抖。那样的夏天也是很好的。不过这样的也不赖。我的写作技法比绘画更为娴熟谨严,我便用字句来歌唱那些永不停止的夏天。我常常期待着《午夜巴黎》,期待回到文艺复兴时期见见文学大师,飞到数千英里的海外拜谒崇拜的作家——或是穷困潦倒咬着笔杆子独居,或是颇有名气而特立独行于世俗,或是极平凡,只在夜里拿起笔来眼睛会发光。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一年、几年、十几年光阴,可能广远地看来,是不算什么的。但我的周遭确实已天翻地覆。

 

五年前的这时候,我在为赋新词强说愁地写:“我讨厌一切盛大的开场,因为之后的一切都会往下走。”

 

三年前的五四,我在朴实地写:“早上在操场跑早操,晴朗天边浮动着朝霞,偷偷戴上的耳机里放着曾经很熟悉的歌,恍然回到在初中跑道上伴着《try everything》和《追梦赤子心》狂奔的日子——说起来已经显得有些久远了。那时候我还带着牙套和紫色框的眼镜,规规矩矩扎马尾,八百米能跑到三分钟整,被问起目标就是北大北大北大,心里暗搓搓地肖想着普林斯顿天体物理……”

 

前年五四,我在痛苦的复习间隙拼拼凑凑地写:“……人是在两种对抗的力量,既对生活的渴望和环境对适应的要求中塑成的。没有革命的经历是形成不了人的,区别只在于自我革命的程度各不相同。每个人都在试图尽力抵御世界,以保护自己的理想和梦幻免遭枯萎。然而除了妥协与死亡外,这抵抗并无其他结局。”

 

去年五四,我热情饱满地写:“……燕园是极小的,每寸土地都被学子用双足丈量,微小的梦想于此破土出芽;燕园是极大的,包罗九万里山河,包容绚烂思想,包纳民族的脊梁。我不知道他们将去往何处,在哪里扎根钻研,抑或长久漂游,但我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些人——分量不少的一些人——会永远在路上,为他们灼热的理想奔走。下次你重访燕园的小径时,这学子早已换了一拨,这世界早已换了人间,时代车辇辘辘向前,但这园子里的精神依旧滚烫。而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与往昔的那些峥嵘岁月一样!”

 

今年五四,我复制粘贴地写:“……北大是常为新的,不能是常为旧的。是改进的运动的先锋,不是倒退的运动的先锋,要向着好的、向上的道路走,不能向着坏的、往下的道路走……”并于空间连发九图,收到“图片暂停访问”,兴味索然作罢。键政失意以外,常为学业忧心,普普通通的才情和普普通通的意志,因而多少还是落了老校长口中“平时则放荡冶游,考试则熟读讲义,不问学问之有无,惟争分数之多寡;试验既终,书籍束之高阁,毫不过问,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责,文凭到手,即可借此活动于社会”的窠臼,将来也不知能投奔何处。


今日首都疫情,燕园兵荒马乱,学生四散。朋友长途归家,被集中隔离。路上,负责转运的司机一直说起疫情间事——三个孩子,两个失业,农村家里80岁老母还在下地干活;自今年疫情开始反复,他就在跑转运车,累,苦,早上七点上班,夜里一点才能歇下,有时候甚至还赚不够油钱;在社区车站到处跑着签字,还常常有意外情况……说着说着,他几乎哽咽了,眼泪也要往下掉,道:“我今年54岁了,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看不到希望了。这个疫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老百姓真的没有钱了……”朋友垂着头,莫名愧怍,却无言以对。将到达时,司机发现朋友和另一个人大同学的身份,很是高兴:“你们是国家的希望了,你们一定要让大家都好起来啊!”之后在隔离酒店登记,他也反复说着“这两个孩子是高材生”,要“好好对待”。防护人员特意拿了些水果,送到他们的房间,“给高材生补充维生素”。朋友说起此事羞愧至极,也难过至极:“上学这么几年,无论绩点爆炸还是失恋,都没有今天难受。真的感觉自己是个废物,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我说,那是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当然,我们也许不能算幸运,但比起更多人,其条件已经好了太多。但我做过什么?将来能做什么?谁知道!


那位司机说,“你们是国家的希望。”但即使是燕园学子,对其中的许多人而言,包括我,哪怕是担负起支撑自己家庭的职责、找到并走入自己的职业道路、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生存下去,都已经需要拼尽全力。所谓达则兼济天下,可若穷,则只能独善其身。我没有杰出才能,未尝做过什么贡献,以后也未必能做出什么事业,看着父亲母亲为又缩水了一些的工资蹙眉叹气,看着比我辛苦比我努力的人们挣扎地生存,内心总有配不上他们的期望和尊重的愧怍。无力感,是疫情对我最大的教育。对饱受磋磨的人们无力帮助,对自己的处境无力改变,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躁和烦郁。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位司机,只是一个讨生活的普通人罢了,而我们中大多数人,也终将成为如此;他们对生活永远抱着朴素的期望,永远对自己的民族热泪盈眶,一直相信会有美好事物和英雄传奇拯救他们的生活。就像这个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的民族过往峥嵘岁月中的一样。他们是最最善良纯朴的国人。


固然,纯粹的自我感动是廉价的,而区区一名学生,也做不了什么实事,但我依然相信,并不是所有触动皆廉价。那一瞬间,我们亲身感到何谓“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 都与我有关”。大多数北大学子将成为所谓日子人,但是一定会有一小部分人,将成为有能力影响千千万万个司机的人,对于他们而言,在做决策的时候,能够想起这份愧怍,就弥足珍贵。


能够在北大,在燕园,做一场青春大梦,是一生一回的巨大奢侈。或许只有当我真正离开后,才知道全身心浸乎其中时,我已经成了一个多么不同的人。青春的颜色,在北大怀中,被她的历史,以及那些正在写入历史的鲜活力量,一遍遍地擦拭。北大为每个人灵魂磨砺的,不是轻薄快利的刀刃,而是笨拙钝重的刀背,让青春那些艳光四射的锐利理想,让周遭那些染着血色的现世光影,能够沉淀成为一生坚持之事业。成为一个北大人,有比命运毫无道理的眷顾更多的东西,需要我们坚守一生来完成。青春的梦,无论多么光芒四射,没有凝聚在坚固的石头里,传续在无尽的薪火中,不过是些四处飞散的火星,虽然炫目,但却注定连自己都无法真正点燃。北大给我们的不是青春,而是给我们的青春和一生一样长的生命,让我们在石头中能继续燃烧,在火中坚持一个人的形状。现实者不功利,理想者不空谈,仁爱者不软弱,刚直者不偏激。心中一撮小火,脚底离地半尺,不做蝼蚁不做神,做一个鲜活勇敢的人。


收回信马由缰的思绪,转念细想,现在虽然凌乱而焦虑,却也还算幸福——对未来一无所知,所以满怀期待。唯一的本职是好好读书,首要担心的问题是自己不够专注,闲下来会思考的问题是,“随着时间流逝和领域内知识的积累,想要做出新工作,光是爬到‘前人肩膀’上可能就已经需要一个普通人付出二三十年的投入……”云云。在独立完成一整个对感兴趣的问题的复现后,满足地伸个懒腰,到自动贩售机买一罐可乐,对自己感到简单而充盈的满足,好像隐隐约约能看到学术生涯的一个模糊起点。明知前路艰难、世事难料,却依然乐观地相信事在人为;明知象牙塔中的学子是何等幼稚无力,却依然有三分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信念。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对前途怀抱热望的、向上的青年,但大抵还算是一个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的青年。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我与北大同在,而北大自然也与我同在。




一稿:5月6日夜于燕园


二稿:(后半部分)五月三十日夜于燕园


部分素材源于pkuhole的讨论


\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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