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声

*众所周知因九肠胃不好。

　　维埃里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因扎吉在他身边简直要显得瘦小。一切见过他在球场上奔跑的人都会对亚平宁坦克的称号心悦诚服。

　　事实上，当他的脚下不是草皮时，维埃里走路并不是多雷厉风行，更像是在散步。脚跟先落地，再是脚跟啪地一下接上。如此重复，走得很稳，有几分老大爷漫步的感觉。他又喜欢拿手机拍点乱七八糟的视频，于是走着走着，反而落在后面，倒是要因扎吉在前头催着他赶紧走。

　　然而，当维埃里闷着头只管在人群中大步流星时，简直就是堵流动的墙。因扎吉追在他后边从医院里走出来，维埃里头也不回，叫他赶得有点惨。

　　跟不太上的时候，因扎吉忍不住上手扯着朋友的袖子，捏着那一点点布料。但不知道是因为胃痛还是心虚，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他手上并没加多少力气，就只是特别轻地牵着。

　　维埃里感觉有点奇妙，像手臂上坠了一只小鸟，满脸阴云密布稍散了些。说实话，他挺喜欢好友对他不经意间表示出的依赖和亲昵，但又不想显得那么容易消气——这次一定要给皮波一点教训，维埃里心想——于是继续大步往前趟，语气硬板板地：“你扯我干嘛？”

　　那几根手指立马小鸟变羽毛，维埃里还没反应过来，衣袖就从因扎吉手指尖滑出来了。

　　他回头一看，米兰前锋站定在原地，表情似笑非笑，眼睛微微眯起，有点像在盘算什么的狐狸样，但因为脸色发白，又显得有些憔悴。他头发也少见地没有打理齐整，看得维埃里有三分烦三分恼剩下四分心疼。复杂的情绪涌进他的胸腔里，存在感很强地捅来捅去，四处打喷嚏。为了消灭这种复杂的感觉，他干脆伸出手，一把揽住因扎吉的后脑，把他拉回自己身边：

　　“行吧，那我扯着你。”维埃里捏住对方细的过分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因扎吉不说话，只小声地“啧”了一声，手晃晃悠悠地垂着，也不握回去，也不挣出来。维埃里也随他便，拿手裹住对方的手腕一直走到车边，看了看人的脸色，把人塞进了副驾，自己坐进驾驶座，又从后座扯来一个米老鼠抱枕塞给他。

　　因扎吉把米老鼠挡在脸前，哼哧哼哧地笑开了。

　　维埃里一边启动汽车，一边纳了闷儿：“笑什么呢，你又不疼啦？”

　　因扎吉从米老鼠脑袋上探出脸，眼睛弯起来：“疼。”

　　他来医院前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匆忙塞了两口也全吐出来了。至于刚吞的药，暂时还不见效。现在坐在车里一颠簸，更是难受的厉害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头埋进米老鼠里，抿着嘴唇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假装在休息。

　　途径市中心的道路车流量大，他们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子被挤得不得不走走停停。维埃里本来就心情不好，加上人多心烦，脸色自然不好看，无意识地甩甩胳膊、嘟囔两句。

　　搁在平时，因扎吉自然明白波波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是嫌他麻烦——大半夜的失眠和打鼾都互相忍过去了，比赛后来回一百公里的聚会都风雨无阻了，来回送一趟医院又算什么？但人不舒服的时候最容易难过，心思又细密，总怕被人丢下，也怕给人添麻烦。多大的人了，一想到这些还是委屈得不行。

　　车在路口堵死了。又一个红绿灯没过去。维埃里叹了口气，往后一摊。

　　因扎吉身上实在不适，密闭空间氧气也少，晕晕乎乎地有点撑不住了。想躺下，想靠着，想倒。

　　他用余光瞥了下维埃里，黑色外套衬得肩好宽，踏踏实实横在身边，上头仿佛写了四个大字：赶紧来靠。

　　我靠，不靠不是人。

　　纯爷们儿因扎吉心里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心下一横，抱着米老鼠歪着头刚想靠过去，就被维埃里搂着肩膀给一把捞到了他身上。维埃里体温偏高，倚靠起来很暖和，很厚实，还有一点淡淡的古龙水味儿。因扎吉认出这古龙水还是他给波波买的，便靠得更加心安理得。他将身体软了又软，拧一拧腰，调调姿势，尽量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维埃里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又拽过来他的手，一手心冷汗。这逼人可真挺能忍的。他象征性地打了一下这只手：“是不是又疼得厉害了？”

　　因扎吉没什么情绪地说：“是。”

　　维埃里想说“该”，话到了嘴边儿，变成了：“下次再这样，可还有你疼的。”

　　因扎吉不服，从玩偶底下闷闷地发出抗议：“下次保证不让你知道。”

　　维埃里笑着骂了一句，把外套拢了拢，假装恶狠狠地警告他：“劝你别逞强，你现在在我怀里，我想对你干啥都行，知道吧？”

　　话甫一出口他就觉得糟糕。因扎吉心窍玲珑舌头灵巧，最擅长打回旋镖。谁把这种话头抛出来调戏他，基本上是要反被调戏。兄弟扯皮也不行。这种事上，皮波如果没大获全胜，那他就不是皮波·因扎吉。

　　但是因扎吉这次没立马回答。新一轮胃痛袭击了他，他忍不住闷哼吸凉气。这家伙虚弱得大脑都有点混沌了，但缓过气来还不忘回怼：“谁干谁还不一定呢……”

　　脑子不清醒的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维埃里一下子给干沉默了，两眼直直盯着红绿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恰好红灯转绿，维埃里发动车子。只听得因扎吉又在旁边哼哼道：

　　“……下次比赛我一定要灌你们两个球……不对，至少两个。”